2009年10月31日星期六

Gomorra:真实之内的真实

  同一地点同一时间不同的并行的故事。Don Ciro,负责为帮派的家属发钱;Toto,一个要加入帮派证明自己的小男孩;Tony和Marco,两个帮派体制之外的无纪青年;Roberto,刚入行跟帮派的人做处理垃圾生意的小伙子;Pasquale, 帮派的制衣厂的设计师。《撞车》里不同故事的人物交织在一起,但是这部电影与瑞典的《当夜幕降临》类似,不同故事并不交织只是并行。
  在《当夜幕降临》中,三个故事同时达到最黑暗的定点,同时达到黎明。在<Gomorra>中,部分是与之类似的,似乎各位主角都达到一个较为理想或者乐于接受的局面,然后最终都走向了不愉快的结局:Don Ciro最终出卖了帮派逃过一死,身上带着别人的鲜血像老鼠一样逃离;Toto,由于为帮派找回枪和毒品而得到赏识,最终被迫协助帮派杀死朋友的母亲,他经常去送货的女人;Toto和Marco,抢毒品,偷枪,抢游戏店,无往不利,最终由于帮派不再容忍,将两人诱杀掩埋;Roberto,终于找到一份理想的工作,但最终还是"醒悟"离开(我为什么要加引号?因为日子还要过,他还要面对明天。);Pasquale为一家中国人开的服装厂做指导,他得到了尊敬,钱,还有中国文化的了解,特别是美食,但最终帮派杀死了雇他的单先生,他也额头留伤,最终离去开卡车。
  那么Gomorra是什么?就是帮派的名字。影片中不出现这个Gomorra这个词,是因为这就是现实中意大利那不勒斯的帮派。一部讲黑社会的电影,没有渲染的义气,帅气,身手,智慧,勇敢;没有高科技设备和高智商计谋,没有爆炸没有缠绵,没有惊险的追赶逃脱场面。有的只是琐碎,以及无所不在的恐惧,横行的犯罪和暴力。
  当你看Tony和Marco这两个人时,发现犯罪是多么的容易,不需要事先详细规划,不需要冷静,甚至不需要身手,需要的只是犯罪的冲动和勇气。自大和怯懦完美的结合。让人甚至怀疑这样的智商和情商竟然一样成为罪犯中的小牛人。也许结论是:犯罪的动机是犯罪最重要的因素,因此要消灭犯罪就必须消灭犯罪的土壤;高智商犯罪比例高也许是社会治安提高的标志,因为低智商的人已经没有犯罪的条件了。
  影片对中国人的表现也许是令国人满意的。礼貌,勤奋,热情,特殊的文化,还有谨慎,总体上来看是好的。
  Roberto的故事是唯一给人带来希望的。他的心态从最初的对上司老头的感恩和敬佩,到犹豫与踌躇,到难以忍受,到选择不再忍受。老头从穷农民低价买地,用来掩埋工业毒品垃圾。在与农民一家的讨论中,儿子明指出他掩埋的不是垃圾而是毒品,但是期望的是能再向他卖出一块地,甚至责怪母亲提价,因为害怕这样就卖不出去了。他们所出卖的土地,远甚于妓女所出卖的肉体。此时Roberto对老头外交能力的崇拜就变为厌恶了。而当老头在路上要Roberto倒掉他刚才欣然接受的老太太的桃子的时候,垃圾,倾倒,变脸,这些合起来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最后一根稻草。
  老头却十分不愿放弃这个年轻人,除了因为对他的期望,已经对他有所栽培,除了因为他可靠,除了也许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喜欢这个年轻人(也许让他回忆起自己的青年时代),更重要的是一直以来这个年轻人对他的真诚的尊敬和崇拜,这是他在其他任何人那里都得不到的。当他知道Roberto已无法挽留,知道自己已经被彻底厌恶时,就只能气急败坏了,和善的语言瞬间变为咒骂。这是影片中唯一一次正义对邪恶的胜利,虽然是自杀式的胜利。
  "你知道我拯救了多少工厂免于破产?你再看这些土地,这都是他们的债务,是我们拯救了他们。""你救一个工人,然后杀死一家人。""事情就是这样,但这不是我所决定的。制造问题的是他们,我们是在为他们解决问题。我没制造铬和石棉,我也没在山上挖坑。就是这样。""就是这样么?""就是这样。""我不这样。我跟你不一样。""那你是怎样?""总之跟你不一样。"
  另外,这也是一部男性主义视角的作品。只有Toto的母亲要他远离帮派,Simone的母亲不离开自己的儿子而被杀这两个角色,而且角色是母亲而并非女人。在女性角色上没有寄托丝毫希望和理想,可能连陪衬都不算。

2009年10月25日星期日

《红气球的旅行》:现代城市生活的感伤

  台湾导演的法国电影,自然,这是一部纯正的文艺片。新奇的建筑,汹涌的人流,灯光闪耀的夜晚,绝非一个城市的真正面貌。每个人都会为生活中极为普通平常的各种烦恼和困扰所折磨纠结而这个城市并非处处都繁华,整洁,现代。戏剧工作繁忙的苏珊娜,爱玩弹球和游戏的儿子西蒙,这是个破碎的家庭,温文尔雅的电影学生保姆宋芳,苏珊娜的房客不那么令人喜欢的马克及其女朋友,钢琴老师安娜,协助苏珊娜的洛伦佐,给苏珊娜带来东方戏剧的阿冲硕士,搬钢琴的两个人,调琴师,还有未正式出场的西蒙的姐姐,和神秘的皮埃尔。苏珊娜普通的生活,有希望,也有折磨:戏剧事业和工作,成长中的儿子,善良大方的东方保姆,难对付的马克,外地的女儿路易斯,自己的感情。苏珊娜不能没有愤怒和悲伤的时候,但是都尽量克制下来,并且在更多的时候表现出一种善意,或者只是礼貌得体:得知搬钢琴的一人曾经受过重伤便马上问"你有保险吧?",将自己珍重的明信片送给阿冲硕士,宋芳送她录影带时马上拿出50欧元来;但是对于熟悉的譬如格雷戈里和洛伦佐,态度便不是那么友好了。但总的来说,是彻底的孤独。由于繁忙的工作,没有更多时间花在孩子身上,皮埃尔的感情没有指望,洛伦佐这个朋友只是出于义务帮忙,格雷戈里她是傲慢对待,狭窄和乱七八糟的家就是她的生活状态。
  在靠近最后的地方,老师和学生们谈那幅画。暗暗包含了整部电影的基调:画里可能是个小女孩,也可能是个小男孩;背景的人可能是他的父母,也可能是他的朋友;这幅画有点快乐,又有点悲伤;但有一点是不含糊的,这个小孩在找那个红气球。
  红气球是什么?这个见仁见智。在生活中,人们寻找的是什么呢?我的看法是温情与舒适。总之是没有的东西。

2009年10月19日星期一

民主与科学——历史和形而上学的观点

  民主是不是人民当家做主?科学是不是另一种宗教?从形式上看来,似乎民主就意味着多党制,直接选举,党派之间的争吵攻击;而科学就是无法理解的数学公式加无法理解的术语加无法理解的实验,也许再加无法理解的人。然而民主与科学都是作为另外两个东西的对立面而出现的。这两个东西,一个是专制,一个是宗教。与民主与科学产生所联系的事情,就是神之死。
  民主是神死之后社会演化的必然要求和结果。在没有君权神授这一概念之后,必然的问题是,为何由一个人或一小群人决定整个社会所有人?如果他们是神在现世的代理人,自然是应当绝对服从他们的,他们所带来的折磨也是神所带来的折磨;然而他们竟不是。那么为何由他们来统治这个社会呢?既然大家都是普通的不具有神性的人,那就应该以一种公平合理的方式,为这个社会做出决断。以人生而平等为基础,社会中所有成员的意见都得到自由的表达,以一种正确的程序对所有成员的意见进行综合来进行决策。这便是民主。形而上学地讲,这样的一种方式比把决策交给某个个人或一个小团体对社会而言更为明智,也更为安全。除了避免决策者的偶然错误与腐化堕落,也使更多的现实问题被反映出来,从而可能做出更加合理的决策。
  神何以会死?神会死说明祂不全能,或者说祂不是"真"神。
  科学从哲学而来,属于这门形而上的学科里稍微有一点"形而下"的分支。其世界观是,世界是可认识的(神允许我们认识,或者,我们可以认识);其方法论是,不给理由和证明的声明和断言是无效的(nonsense),其理由和证据只能来自自然世界(包括实验室)。科学是理性主义的,面向现实的,其思考和研究对象是现实世界中的以通常的感觉(common senses)(可以借助实验设备)可以感知的东西,其思维方式则是借用数学,其目的则与数学相近都是揭示世界的根本的规律。科学与数学的区别,因为数学中不需要任何实验来证明,不需要触碰现实。科学也不是技术,因为技术的目的在于改变现实世界,缺乏"形而上学的崇高"。自然,这三者之间的界限绝非清晰。与其他学科或行业相比,界限就异常明显了。宗教是非理性的,在有的方面面向现实,但在更大的层次上拒绝现实,不求证明(因此不能避免一再出丑)。社会科学,半理性,借用科学的一些实验方法和观点,面向的是人类社会,不求有效证明。艺术,感性主义,其态度其思考对象其目的变动范围都极大。
    由于科学的成功,"科学"这一词在很多场合已经被当作"正确"的同义词来使用。当说某种做法"不科学"的时候,实际的意思往往是指这种做法不正确。科学的成功,并非是由于使用数学的思维,并非是由于其同样的抽象,并非是因为其正确性,而是由于其将最终的立足点放在现实的自然世界。所以,往往会有很多矛盾,甚至是不自洽,甚至是对既定观点的全盘否定。在美妙的简单性和复杂的现实中,只能选择后者,正是这种对于现实重于理想的坚持,使科学不断取得成功。也正是科学的不断前进,使上帝的领域越来越小。

    民主与科学有什么联系么?从历史上在欧洲这两个思潮兴起的时间来看,似乎是相关的,但是这两个概念给人的感觉是好像没有什么必然联系。如果把事业放到整个世界来看,就更发现似乎两者是平行发展却几乎没太强关联。西方的科技征服了全世界,不论是什么意识形态、宗教信仰;但是民主这一思想却似乎没那么容易。在我国的观点看来,很多"第三世界"国家由于民主制度变得政策执行不力,行政效率下降,甚至是国家形象下降,政局动荡。日本首相的频繁更替与台湾两党之间的攻击,成为了我们眼中民主失败的笑料。印度和很多国家的民主被我们认为是造成其社会问题的根本原因。(这里面我们使用的是双重标准,很讽刺,很中国特色。)在中国,百姓期待的最高理想就是开明专制。文景之治,光武中兴,开皇之治,开元之治,等等等等。中国的历史塑造着中国人的期望和理想。历史似乎总有复制自己的企图。在中世纪的欧洲,统治者都需要自诩为宗教的代言人,神赋予了他们统治的合法性。但是,中国不需要。中国不需要神,因为中国是一个只需要用武力就能够统治的地方。没有神的死亡,因此我们没有平等意识的觉醒,只有愤怒,没有觉悟。我们已经习惯把这个社会的决策权交出去,并告诉他们,"水能载舟,亦能覆舟。"